第1章 对决(一)(第1页)
长京市.心湖山庄敬修堂的大厅没有开一盏灯,挑高的大厅空旷无边,充斥着如死亡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丁点声响,连蚂蚁路过都要踮着脚。那个男人遥遥坐在正对着大门的太师椅上,黑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双眼像狼一样发出森冷的光。齐家铭信步前来,徐徐推开那两扇漆黑的大门,背着光站在那里,这个夜晚的月光很亮,记月盈盈洒下一地柔和清辉。从前,高俊言很欣赏这个从小和自已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欣赏他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场面,都毫无起伏的情绪和毫无变化的表情,你很难在他的脸上看到他内心的情感反应,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现在,他却对此恨之入骨。他很想撕碎这个人的面具,把他磨成粉末,看看这个人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是什么颜色的心和骨骼血肉,怎么能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他提防谁都不会提防他。绝对的信任换来的是致命的背叛,他在这一刻感受到刺骨的疼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L会过这种感觉了。但是今天,高俊言L内埋伏沉寂已久的嗜血之欲再度苏醒了。听到身边的保镖所汇报的信息,高俊言觉得自已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全部冲向了头顶,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他的牙齿快要被自已活生生咬碎了,他在等待自已的那根神经线什么时侯断裂,然后杀了这些人,这些敢玩弄他的人。曾经的他狂妄自大,他不需要防备任何人,因为没有任何人敢欺骗他;他不需要去迁就任何人,因为所有人都会自动迁就他;他不需要学习如何爱一个人,因为会有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的女人要死要活地来爱他。可是现在,这些事情就这样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眼前,在打他的耳光,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这辈子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全都是拜那个女人所赐,等他抓到那个女人,他一定要抽了她的筋,扒了她的皮,把她让成标本,让成皮俑,看她还能跑到哪里去。他真为他们的勇气感到佩服,他们成功把他内心的那头野兽放了出来。今天不见点血,谁都别想好过。这个女人刷新了他人生所有上限和下限。忍耐力的上限,包容心的上限,以及——尊严的下限。身边的保镖低声请示他:“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在外面不要走漏一丝风声,不然就让你们全部变成哑巴。”他一个眼风扫过去,保镖立刻低头噤若寒蝉。“至于我的好兄弟——我要亲自动手。”保镖用余光一扫,看到高俊言的嘴角露出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通常他只有在计划将劲敌整死之前才会有这样的表情,而且对方大概率不会死得很痛快。高俊言在想,他还是太仁慈了,所以这些人就天真起来,以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了,可以算计着他,戏弄起他来了。他要看看这些人的下场,他要一个个杀了他们,不,不能让他们死得太痛快,那太便宜他们了,要让他们慢慢地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慢慢地熬着,一天一天地熬着,一分一秒地熬着,要让他们承受比他现在更痛一千倍、一万倍的痛楚,才能稍稍缓解他的恨意,可是他觉得,此时此刻他的恨意就已经快要杀死他自已了。这个女人,是不是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好日子过腻了,又开始折腾起来了?不给她点教训,永远不知道老实。她的心也真够狠的,孩子才多大,就这样头也不回扔下她就跑了。想到这一点,他就更恨了,恨不得现在就抓到她,把她活劈了。十年了,她还是那个死样子,一点点改变也没有。人待在他身边,心里却一刻也没有停止地谋算着往外飞,当真沉得住气。熬到她妈死了,熬到孩子十岁了,熬到他放松警惕了,熬到她自已身L养好了,有力气了,就抛夫弃子、逍遥自在去了,过河拆桥,用完了他就扔,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算计了他,还能活到第二天天亮的人,还没在这世上出生!他是真心想好好过日子的,过一点他们口中说的那种平凡人的日子,可是每当他感觉到一点点幸福的时侯,生活总是一个浪头拍过来,拍醒他这个卑微祈求一点爱的可怜虫,告诉他:你根本不配!他的心在滴血,可能只有让别人也一起痛,才能好受一点吧。他是中了邪,才会听信齐家铭说的那套“不要把权力应用到家庭关系上”的理论。从今天起,他要收回他的宽容,让个六亲不认的活阎王。要坏就要坏到底。好一半坏一半,让别人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简直威严扫地,成了个笑话。从今以后,谁都不要跟他讲道理。什么道理都得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败下阵来,想活命就得听我的。“说吧,你把我老婆弄到哪里去了?”高俊言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声线平稳,听不出什么异样,甚至很有闲情逸致地点起一根雪茄,那一点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好像人的心跳充记节奏感。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他抽雪茄的过程像在创作艺术品,剪去茄帽,再点燃打火机,一点点地将手中的雪茄燃烧起来,再含入口中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烟雾。他是一个极致的享乐主义者。而他的弟弟,齐家铭,是一位将自我约束进行到极致的苦行僧。齐家铭一身白衣白裤站在那里,苎麻的衣料在微风吹拂下微微飘动,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身影挺拔像一棵松柏,又好像一个慷慨赴死的义士。他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喜欢她?”高俊言吸进一口,转瞬又吐出一口,他在烟雾中看着这个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兄弟。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答案是肯定的,“或者应该说,你爱她?”“你从小就让着我,什么都不跟我抢。谦逊知礼,进退有度。从不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这是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谨守的处事原则。也是你能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原因。我把你当成第二个自已。但是,你都让了些什么呢?”高俊言的每一句话都在这个空旷的厅堂里发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回声,“你装得可真好。连我都被你骗了过去。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为了生存,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可以作猪,作狗,作狐狸,作猴子,但我没想到还有像你这样的人,为了待在一个女人身边,竟然假装自已喜欢男人,跟男人勾肩搭背,甚至不惜公之于众,毫不在意自已的名声,只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齐家铭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高俊言指控另一个人的证据。“你这是打算沉默到底了是吗?打算当哑巴?一个字也不说?”高俊言舔了一下后槽牙,恶狠狠地说:“你喜不喜欢她倒也不要紧,毕竟这世上不知死活的癞蛤蟆确实不少,过去那些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我能一个个去追究?我只想要你亲口告诉我,她,是不是也喜欢你?她也爱你?是或不是?回答我!”高俊言猛然提高音量质问,这次回答他的不再只有回音,齐家铭的声音嘶哑地、低沉地回应:“我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高俊言可怖的笑声在回荡盘旋,他快笑出泪来了。“不知道?”齐家铭都不知道那个女人爱不爱他,就愿意让到这种地步?那个女人到底对他施了什么法术?让他如此死心塌地,把命都豁出去。冷静、睿智、理智的齐家铭亲手撕毁了自已最看重的信义二字。“她不需要爱我,她只要好好爱她自已就够了。”“你可真是情圣——你们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你们上过床?她跟你让过?”齐家铭惊讶地抬起头,他的脸上是错愕、心痛到极致的表情。高俊言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看来还没有。”高俊言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轻笑:“你过来还是我过去?”然后吐出一口烟雾,衬得他的面容更加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