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要去了要去了(第1页)
见过连府堂之后,叶无坷再一次证明了一件事,深刻于心,不再更改。大宁值得。叶无坷认为的大宁值得和现在早已被绝大多数人认可的大宁值得,其实有很大不同。人人都是叶无坷,又人人都不是叶无坷。他有个不能被提起来的父亲,自然也就有不那么好解开的心结。从无事村到长安城,一路走来,叶无坷看到了一些不好看的,可这些不好看实在是比不得那满目都在的好看,大宁值得这四个字于叶无坷来说,不仅仅是感悟,更是归属。st从他认识陆吾开始,就不断的有人用言行举止来告诉他大宁值得这四个字的意义。他为什么显得那么不按常理出牌为什么对已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却保持抗拒因为他父亲,只是因为他父亲。他能唾手可得的东西太多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离这些远一些。无事村里向来看不起的不劳而获,与他不敢轻易冒险暴露的身份,都在阻止他去接受唾手可得。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坚持究竟是怎么来的,就连他阿爷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人已经走了,是他本该开朗活泼也该美满幸福的母亲。还在年少的时候他就问过,母亲你为什么那么想那个家伙,母亲说因为他是我的亲人,叶无坷说,可他是个坏人。那个年纪的叶无坷当然不知道负心汉之类的词语,也不知道他的那位父亲不止犯错还曾犯罪。年少的他就坚定的认为,抛弃母亲的人必然就是坏人。等到后来他对父亲身份已经知晓后,他依然不认为那个父亲是有什么地方值得原谅。抛开一切不谈,那个男人抛弃了他母亲就是不对。对错,在少年心中早早的成了一份坚守。所以从长安府出来后,叶无坷抬起头看向天空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天高云淡是那么美好,心胸也如这天高云淡一样开阔。哪能对那个父亲一点偏向都没有呢哪怕他恨他,所有对大宁的疏离,都是因为那为数不多的偏向。现在,疏离不存。他知道了,大宁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和他一样,想让这个天下的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从皇帝到臣子,上下一心。叶无坷给连府堂深鞠一躬,他感激这样的官。二奎和他不一样,二奎出来后就忍不住嗷嗷的叫了几声,像是终于能独立行走的猿,大地与树皆是自由。回家的路上,二奎觉得自己应该和妹夫道歉,于是他就道歉,他说对不起。二奎就是这样的人,无事村里唯一比叶无坷还要单纯的人。叶无坷听到他说对不起,并没有说没关系。他说:你看,你只是想帮人,但却被人陷害,而且大家还都一起坐牢,所以你觉得以后应该怎么办二奎说:听大奎的,大奎拦着我的事我就不干。想了想,又补充:听你们的。二奎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自己说对了没有,但他从来就没想过,因为帮人出了问题那以后就不帮人了。叶无坷点头:你说的对,以后听大家的。二奎道:以后我要是再不听话,你们就跟我娘一样,揪着我耳朵,用藤条打我。对于二奎来说,这是毒誓,可他妈毒的那种,因为真疼。大奎说:以后听话就对了,娘说过出门听妹夫的,他说不让干嘛的时候就不干嘛,他让干嘛的时候就干嘛。二奎说:我要是记不住,你也揍我。大奎点头,像是从母亲手里接过藤条教鞭一样的郑重:我狠揍你。二奎一哆嗦。回到铺子里,叶无坷才进门,小狼就从后边的狗窝里窜出来,围着叶无坷来回转。这个从小被喂养长大的狼崽子,除了还像个狼崽子之外已经完全不符合狼的身份。狼不好养,甚至不能养,因为自古以来就有人说,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句话。但是叶无坷自始至终都坚持,是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欠这个小家伙的。他永远都不会对高清澄提起,那天他执意带着狼崽子不仅仅是想收留这个小家伙。他把熊皮袄给了高清澄,虽然他还有棉袄,可他无法预料下山的时候会不会遇到风雪,塞进怀里的小狼能帮他维持体温。他更不会提起,如果当天下山时候风雪太大,大到他无法及时走出大慈悲山,那这头小狼甚至可能是他赖以生存的食物。这些没发生过的事没必要提及,就算发生过的事也没必要提及。活着,是唯一高于道德的东西。道德,也是唯一高于活着的东西。围着叶无坷转了好几圈,小狼跑回窝里,两只前爪飞快的抛开稻草,露出土坑里的箱子。它邀功,它得让叶无坷看看它有多厉害。小狼和狗一样,在无聊的时候就会刨坑,不管是在长安还是在无事村,它都这样。于是叶无坷觉得可以教它把坑利用起来,不得不说,它学的很不错。回到家,叶无坷他们一起动手做了一顿也算有庆祝意义的团圆饭。吃过之后,众人围坐,泡上一壶茶,在午后有些燥热的微风里总结得失。我先说我的猜测。叶无坷道:我不觉得自己猜错了,这个局的目标应该只是想和我拉近关系,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人雪中送炭。苗新秀点头:有道理。阿爷赞赏的看了叶无坷一眼。叶无坷继续说道:但现在只冒出来一个宋公亭,显然对手比我预料的要聪明的多。连府堂说,为了我,兵部出动了人,府衙也出动了人,但一直都没有找到王横和王树林,这说明这两个人就在那幕后主使的手里。苗新秀问:若他想拉进关系,其实可以把人交出来。叶无坷道:谁交,谁暴露。苗新秀想了想,又点头:有道理。大奎听的有些头皮痒,他看向二奎,二奎根本就没听,但已经开始挠头皮了。大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听听,二奎指望不上了,他是家里唯一的聪明人,必须坚持。叶无坷道:也就是说我还有利用价值,不然的话谁会劳心费力的讨好我。但我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高姑娘,实际上连我都不好意思麻烦高姑娘,他们麻烦起我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叶无坷一脸不乐意:我尚且不因我而去烦人家,他们竟然因为我去烦人家,可恶。他说:我要去鸿胪寺,去找洪胜火将军。众人正在频频点头,忽然间听到这句话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阿爷第一个问:为什么叶无坷道:因为我离开长安,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觉得讨好我有利可图,而且,我离开长安,阿爷你们在长安也不会那么多麻烦。阿爷刚要说话,叶无坷道:不到你发言,坐下。阿爷瞪了他一眼。叶无坷笑道:我可能是老叶家最矫情的一个啊......矫情到连接受别人好意都斤斤计较,唯恐多了也唯恐少了,怕多了自己心里过不去,怕少了别人心里过意不去。我得暂时离长安远点,突如其来的好太多了,我......接不住。他看向阿爷:你可以反对,但我不听话。阿爷没有反对。他说:接不住咱们就躲躲,谁规定能躲坏事就不能躲好事的你想去哪儿就去,我就在长安踏实住着,也别心疼我一个人住着可怜,那他妈多扯淡,我一个人住在长安,不比一个人住在山里好一万倍他还说:最好你们都跟着姜头,真就把我一个人留下,多留点钱,别管我就行了,长安那么大,我想去小淮河看看,别处倒是还不想。叶无坷道:大奎二奎还有师父都留下陪你,钱,也都留给你们,但是钱归我师父管,家门不幸,出了个不肖爷,净想着花天酒地......阿爷:自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我玩我的,你滚你的。叶无坷哈哈大笑。师父说:我留下陪阿爷,大奎和二奎跟着你。以后吧。叶无坷说:我其实也想让大奎哥二奎哥跟着我,但不如等我先去立些功劳,我说话能有分量的时候,我待大奎哥和二奎哥特殊些,也没人会说闲话。阿爷自言自语了两个字:功劳。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看了看苗新秀,因为他很清楚,这屋子里只有苗新秀知道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功劳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阿爷是再特殊的阿爷,他也是个想守着孙子长大的老人家。可他不阻止。就正如他知道老大叶扶摇打定主意要走的那天一样,他舍不得但不阻止。去吧,你的愿望那么大,不多立功,不多赚钱,怎么把整个无事村都搬出来阿爷说:你离开的时候跟村里人说等你回来接他们,他们就定会当真,我一辈子吹牛,加起来也没你吹的这个牛一半大,你活该辛苦。叶无坷笑的灿烂之极:辛苦你老你也不懂啊,这事儿吧,就得劲儿,越想越得劲儿。他说:我过阵子会跟着鸿胪寺出长安,高姑娘也不在长安,所以,大概没人会来招惹咱们了。铺子买下来,这铺子不小,临街,地段又好,我问过了,人家卖也是不得已,是因为家里后继无人所以才卖,就不还价了,毕竟是给儿孙准备的产业,卖了这铺子,是第二次心疼,连带着第一次的疼。他说:好好想想照顾营生,那袋子卖的还行,书册还得印,等以后我见识多了,就印更多的英雄事迹上去,但,永远不以此卖钱。少年起身:我还得去见几个人,晚上应该不回来吃饭,如果快的话,我明天应该就去鸿胪寺了。他后撤两步,弯腰鞠了个躬。多谢师父和大奎哥二奎哥帮我照看阿爷,我要去牛-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