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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陈平安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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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少年心思,清澈见底(第1页)

所有阴物都暂时栖息在灵官庙前殿。  陈平安返回主殿,曾掖已经收拾好行李,背好竹箱。  陈平安对着那尊彩绘神像抱拳,轻声歉意道:"今夜我们二人在此落脚,还有前殿那拨阴兵借宿,多有叨扰。"  曾掖只好跟着一起抱拳告罪一声。  他们走出主殿,路过前殿的时候,魏姓武将只是对两人抱拳相送,并无再多感激言语。  离开灵官庙后,继续北上赶路,两人行走在雪地里,曾掖轻声问道:"陈先生能问个问题吗"  陈平安正弯腰抓起一捧雪,随便洗了把脸,笑道:"说吧。"  曾掖问道:"无缘无故的,陈先生你至于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破费吗在茅月岛上,师父和所有人,都讲过咱们修行之人,最耗银子了,小事情上不晓得节俭,这辈子就注定没有大前途可讲了。"  陈平安笑着反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有大前途吗"  曾掖挠头道:"当然有!陈先生已经是顶天大的大修士了嘛!"  陈平安说道:"这不就成了,反正我都已经算是你眼中的大修士了,偶尔不节俭一次,关系不大。"  曾掖总觉得一向待人以诚的陈先生,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故意没有给自己说透彻,只是看陈先生不太愿意细说,曾掖就没好意思去刨根问底。  陈平安感慨道:"昨夜我们借宿灵官庙,那你知不知道灵官的由来,这些神灵的职责所在"  曾掖摇头道:"只听师父说是道家的神祇,比山水神祇的渊源,还要更久远一些。"  陈平安笑道:"那么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老话,总听说过吧灵官,曾经就是纠察人间众人的功德、过失的神灵之一。虽说如今这个说法不太灵验了,但是我觉得,信这个,比不信,终归是要好很多的,老百姓也好,我们这些所谓的修行之人也罢,如果心里边,天不怕地不怕,到头来只怕恶人怕恶鬼,我觉得不太好,不过这是我自己的看法,曾掖,你不用太在意这些,听过便是。"  曾掖点头道:"那我先记下了。说不定哪天就用得着呢。"  陈平安转头看了眼曾掖,笑了笑。  曾掖有些难为情,"陈先生,我又说错话啦"  陈平安摇摇头,缓缓前行,"没呢,你说得很好。有些道理,是用来活命的,以及帮助自己过得更好,而有些呢,是用来安心的。至于哪些道理更好,更适合当下,得看每个人自己的家底和心境,反正我认为都是有用的道理。你以后也会知道这样那样的大小道理,遇到了事情,就拿出来,多想想,再做选择。"  曾掖由衷道:"陈先生,知道的道理真多。"  陈平安笑道:"以后这样的屁话少说,你‘陈先生’的身边,从来不缺你这种-马屁精。"  曾掖背着大大的竹箱,侧过身,开朗笑道:"如今可就只有我陪着陈先生呢,所以我要多说说这些诚心的马屁话,免得陈先生太久没有听人说马屁话,会不适应唉。"  陈平安笑眯起眼,突然蹲下身,手法娴熟,捏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雪人,放在曾掖背后的竹箱上边,看得高大少年一头雾水。  陈平安拍拍手,"我接下来会走一个入门的拳桩,很简单,就每六步出一拳,你可以跟我学,但是你学拳可以,必须保证竹箱上边的小雪人不能掉下来。我就教你三遍,然后接下来这一路,你有事没事就按照这个拳桩赶路,我不强求,你也不用强求,就当是个解闷的小法子。"  陈平安之后给曾掖演练了三遍走桩,曾掖聚精会神死死盯着陈平安的脚步,以及最后递出的一拳。  陈平安都看在眼里,让曾掖自己走走看。  四平八稳,比起泥瓶巷当年那个草鞋少年,看似走得好多了。  可陈平安心中叹息,看拳不知意,三年不入门。  曾掖的练拳悟性,远远不如彩衣国胭脂郡城内,当年那个手持柴刀站在自己跟前的瘦弱男孩。  不过这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就像陈平安所说,只是让曾掖找点事情做做而已,省得跟自己一路上大眼瞪小眼,毕竟那些狐皮美人符纸,不能经常取出,而且陈平安也委实是怕了那些越来越性情活泼、言语无忌的女子阴物。逗弄曾掖也就罢了,一个个偷偷打赌,来自己这边蹩脚地暗送秋波,她们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我陈平安都见过多少的江湖险恶和大风大浪了  曾掖终究是在茅月岛被砸钱栽培的练气士,体魄强健,所以只得其形的撼山拳走桩,只要陈平安不说破,曾掖自己就觉得挺满意,反正搁放在背后竹箱上边的小雪人,始终没有歪斜坠落在地。  陈平安走完三次拳桩后,就不再继续走桩,时不时拿出堪舆图翻看。  当晚两人准备在一处荒郊野岭露宿,只要没有下雪,其实都无碍。  陈平安取出一张狐皮美人符纸,其中栖息着一位名叫苏心斋的女子阴物。  她生前是位洞府境修士,石毫国人氏,父亲重男轻女,年少时就被石毫国一座仙家洞府的练气士相中根骨,带去了黄篱山,正式修道,在山上修行十数年间,从未下山返乡,苏心斋对于家族早就没有半点感情牵挂,父亲曾经亲自去往黄篱山的山脚,祈求见女儿一面,苏心斋依旧闭门不见,希冀着女儿帮助儿子在科举一事上出力的男人,只得无功而返,一路上骂骂咧咧,难听至极,很难想象是一位亲生父亲的言语,这些被暗中尾随的苏心斋听得真真切切,给彻底伤透了心,原本打算帮助家族一次、此后才真正断绝红尘的苏心斋,就此返回山门。  苏心斋最后一次下山游历,连同两位师姐师妹一起,被书简湖素鳞岛一位龙门境祖师掳走,最后惨死在那条蛟龙嘴中,其余两人同门女子,则早就死在原素鳞岛那位祖师手上了。  苏心斋以狐皮符纸所绘女子容貌现身,巧笑盼兮,眉目传神。  她是十二位女子阴物当中,性子最豁达、跳脱的一个,许多逗弄曾掖的鬼点子,都是她的主意。  如果不是很快就要进入黄篱山地界,陈平安真不敢将她请出来。  关于黄篱山的近况,陈平安已经把知道的,一开始就都说给苏心斋听了。  她心心念念的那位恩师,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去世,但是黄篱山如今还算安稳,毕竟只是石毫国的二流仙家,不上不下,在乱局当中反而相对容易躲灾避祸,三流末流的,早就给周边仙家洞府吞并了,一流的顶尖势力,树大招风,焦头烂额,该怎么跟石毫国朝廷或是大骊铁骑打交道,一着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黄篱山有修士三十余人,属于正儿八经记录在册的谱牒仙师,加上杂役婢女等附庸,如今大概有两百余人。  苏心斋的遗愿,便是希望能够返回黄篱山,在师父坟头与祖师堂,各上三炷香,再无别求,甚至连活在下狱阎罗殿、或是仿制琉璃阁当中的念头,也没有。  苏心斋出现后,破天荒没有打趣曾掖或是那位账房先生。  曾掖觉得奇怪,陈平安却不会。  近乡情怯使然。  曾掖见着了苏心斋,就有些开心。  少年心思,清澈见底。  陈平安知道,苏心斋其实也知道,不过她假装懵懂不知而已,少女情动与否,往往比年纪更长的女子,更讲究一见钟情。  男子见佳人美色而动容,女子见男子俊俏而动心,皆是颠簸不破的道理,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怜曾掖这位高大少年,比起朱弦府鬼修马远致的处境,要好,但是真好不到哪里去。  陈平安见苏心斋愁眉不展,便改变了主意,告诉曾掖修行之外,再睡个把时辰,就连夜赶路。  曾掖难得能够为苏心斋做点什么,自然是拍胸膛震天响,看得陈平安直扶额,到底还是不曾飞过花丛的雏鸟。  不过陈平安还是给曾掖了一份机会,独自走开,留着苏心斋在篝火旁给修行中的曾掖"护道"。  陈平安偷偷留下两柄飞剑在那边,然后独自走在积雪压松、偶尔落雪簌簌而响的山脊小路上。  转头望去,发现苏心斋拎着裙摆快步跑来,还故意在雪地中踩出声响,在身后留下一长串脚印,不是因为她生前就是洞府境修士,而是清风城许氏作为摇钱树的狐皮符纸美人之身,做到这些并不难。  天高地阔,无奇不有。  修行之人,一步步登高望远,总是能够看到比山脚更多的旖旎风光。  苏心斋来到陈平安身边,与他并肩散步,笑道:"陈先生真是不会当媒婆,难道看不出来,我对曾掖那个傻小子半点不动心吗"  陈平安苦笑道:"不动心就不动心,我又不会硬要你做什么,可你也别故意伤人家的心啊,以后苏姑娘倒是清净了,我可是还要跟那个傻小子朝夕相处好几年的。"  苏心斋故作惊讶,笑眯眯道:"陈先生这样的神仙老爷,还会在意一个傻小子的心情啊不听话,就揍他嘛,打得他只知道乖乖听话,咱们书简湖野修都这样,谁都不记好,只记打。"  陈平安气笑道:"我都不稀罕搭理你。"  苏心斋突然要伸手去挽住陈平安的胳膊,结果给陈平安跳开躲过,瞪眼道:"记打不是"  苏心斋掩嘴而笑,弯腰捏了个雪球,随口问道:"陈先生随身携带的那只小炭笼呢,我可以帮忙生火。"  陈平安摇头道:"就不浪费木炭了,在青峡岛,反正不愁,用完了自会有人帮忙添上,在这儿,没了,就得自己掏钱去集市买,手暖和了,但是心疼。"  苏心斋虽然这一路多次露面,早就领教过这位账房先生的抠门,可还是会觉得新鲜有趣呀。  她本就是为了听到这个答案,才问那个问题的。  苏心斋走在陈平安身前,然后倒退而行,嬉笑道:"到了黄篱山,陈先生一定一定要在山脚小镇,吃过一顿酥脆酥脆的桂花街麻花,才算不虚此行,最好是买上一大麻袋捎上。"  陈平安没好气道:"你掏钱啊"  苏心斋白眼道:"哎呦,我的陈大先生,陈老神仙,你都专程跑这么远一趟路了,还在意几两银子啊"  陈平安笑道:"一看就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姑娘,还敢瞧不上老实本分的曾掖"  苏心斋气恼不已,一下子丢出手中的雪球,给本就身架微垮的陈平安轻松躲过,苏心斋还要再去捏个雪球,陈平安忙不迭说道:"打住打住,我可不希望曾掖对咱俩心生误会。"  苏心斋果真收手了,打趣道:"陈先生是沧海难为水啊,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呀"  陈平安微笑道:"不足为外人道也。"  苏心斋看着这个年轻男人的那双眼眸,做了个鬼脸,"呦呦呦,原来咱们木头人陈先生,真有喜欢的姑娘了啊。唉,打赌又输了。"  陈平安一笑置之。  最后陈平安让苏心斋先返回曾掖那边,说他还要再随便走走。  苏心斋取笑了一句年纪轻轻就是老狐狸了,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姑娘,才能有这份滴水不漏的心思。  陈平安就当是一句好话收下了,不跟她计较。  苏心斋回到曾掖那边,蹲在篝火旁。  陈平安久久未归。  曾掖修行完毕,见着了就在身边的苏心斋,只是傻笑而已。  陈平安返回后,继续赶路。  由于临近仙家洞府地界,陈平安便没有取出其余九张狐皮符纸美人,以往途径山水神祇的祠庙,或是城隍阁文武两庙,也多是如此。  其实书简湖青峡岛的一个供奉玉牌,根本不用担心那些可能会出现的小麻烦,再者石毫国由于临近野修遍地的书简湖,对于许多在其余小国版图上匪夷所思的奇人异事,大多见怪不怪。只是陈平安坚持如此,苏心斋与其余九位阴物,也就只是嘴上碎碎埋怨几句而已,甚至不像是埋怨,就像是在跟一位长辈撒娇差不多。  在一个黄昏时分,一鬼两人,来到了那座黄篱山的山脚小镇,上山之前,陈平安虽然说不乐意花钱,还是买了一袋子桂花街麻花,什锦夹馅,最贵的一种,分给苏心斋和曾掖,确实酥脆香甜,吃了几口后,陈平安竟是转身又去买了两大袋子,趁人不注意,偷偷收入咫尺物当中,见着了苏心斋的笑脸,陈平安视而不见。  看守黄篱山山门的两位修士,是两位资质不太好的下五境弟子,一老一少。  当陈平安拿出那块灵气盎然的青峡岛供奉玉牌后,又大致说明来意后,两人大惊失色,竟是根本没有半点想要通报的想法,直接就领着三位往山上走去。  关于苏心斋的身份以及那两件事,陈平安没有向黄篱山隐瞒。  老修士其实是记得苏心斋这个名字的,毕竟她当年是黄篱山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只是那场山下惨事,让黄篱山非但没有半点问罪的念想,反而还曾主动派人去往书简湖素鳞岛,与那位身为龙门境老神仙的祖师赔罪,当然也有"逢凶化吉、变坏为好"的心思,想着与素鳞岛攀扯上点关系,也好在黄篱山山头树起一杆旗帜,震慑那些远远近近的仇家门派。只是素鳞岛当时就没让黄篱山修士走入山门,半点颜面都没有,好在那位修士返回黄篱山后,私底下,故意放出一些模棱两可的风声,还算是给自家师门带来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所以听闻是一位青峡岛的供奉现身造访,老修士哪里敢怠慢。  黄篱山师门老祖很快从府邸走出,带上几位山上掌权的修士,亲自接待这位高不可攀的陈大供奉。  对于石毫国而言,书简湖千余岛屿,数万位桀骜不驯的野修,其中百余岛屿都需要牢牢记住名字,在这之中,又有青冢、粒粟、天姥在内十余座大岛屿,必须死死记住,至于出了一位元婴老祖截江真君的青峡岛,那更是最山顶、仿佛人间最高处的陆地神仙了,黄篱山无法知晓书简湖最近两个月的风起云涌,但是关于刘志茂顺利登上江湖君主的宝座一事,石毫国内除了那些消息闭塞、隔绝人世的末流门派,几乎所有山上修士,仍是人尽皆知。  苏心斋见着了那位面容熟悉的黄篱山老祖,热泪盈眶,立即跪下,泣不成声。  这个举动,吓了那位老祖和黄篱山众人一大跳。  陈平安便措辞委婉,又将与山门修士说过一遍的那些言语,再说了一遍。  这些说法,都是苏心斋自己琢磨出来的。  陈平安只是照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