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八百零八章 生死造化(第1页)
别馆清幽,后院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远近可闻,震得栖鸟惊飞,屋宇簌簌作响。 一座小假山被炸飞一角。卿尘不想这东西如此猛烈,虽自觉站得够远,却仍被飞石击得睁不开眼睛,匆忙回身举袖遮挡,面前突然人影一暗,却是斯惟云快步挡在了她身前。 冥执满身狼狈地自不远处飞掠过来,抖落飞灰尘土:王妃,不用木炭果然也行。 卿尘躲过沙石,对斯惟云投去感激的一笑。斯惟云微微怔忡,却低头轻拍衣衫,避过了她的眼睛:此处太危险,王妃还是避一避吧。 卿尘却只凝神思量:去掉木炭,这次加的是清油、松蜡和干漆,我们不妨再加桐油试试。不过这引信不行,常人没你这般身手,如何躲得过去边说边指着冥执灰扑扑的一身笑道: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话音刚落,卫长征带了几个近卫匆忙过来,夜天凌身形出现在拱门处,看到院中情形,目光往卿尘身上一带,剑眉蹙拢,眼中生出丝惊怒。 卿尘吐吐舌头心叫不妙,刚对他露出个笑容,已听他沉声问道:这是干什么 夜天凌打量卿尘无恙,眸中怒色褪了几分,但看向四周乱石狼藉仍旧神色未霁。 卿尘伸手抹了抹发间灰尘,笑道:没什么,做个试验而已。 她白裘之上覆满灰土,再怎么整理也是狼狈。夜天凌语气微冷:整个别馆都快让你们拆了,岂能如此胡闹 先前多次失败,并未料到这次真能引发爆炸,卿尘自知理亏,早知如此,便该去外面寻个开阔的地方才对。她对斯惟云和冥执使个眼色让他们先走,免得一并遭训斥,笑着道:妾身知错,殿下大人大量,还请息怒。 身边众人退尽,夜天凌怒瞪她一眼:没一日安分,哪有点儿王妃的样子 卿尘撇撇嘴:我若寻出办法,能保全青、封两州呢 夜天凌眸中闪过诧异:什么 卿尘被灰尘呛得皱眉咳嗽:小女子自有妙计,咳咳,虽未成亦不远矣! 夜天凌揽她走到廊下避开浮灰,审视她那花猫一样的脸庞,突然失笑:你若真能保全两州,本王重重有赏! 卿尘耸耸鼻子:谁稀罕! 夜天凌不以为忤,伸手替她抹了抹脸颊:还不洗把脸去,黑一道白一道的,不知道还以为登台唱戏呢。 卿尘抿嘴笑着,突然想起和十一在竹屋生炉火的情形,历历在目,如是眼前。 那时萍水相逢,夜天凌有伤在身,形容清冷,言语淡漠,却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她像是坠入百世千生宿命轮回,无端地沦陷在那双眼睛中,一切便在不经意间注定。 当胸一箭,竟成了千年姻缘,此时想起仍然会心疼,卿尘回身抬眸,看向夜天凌的目光融融浸浸,不禁多了几分柔软。 夜天凌触到她的眼神,心头微微一荡,深秋静阳风中回暖,在他清冷眸底洒下温柔淡定,浮浮沉沉:发什么呆他笑问。 卿尘被他这一问,却不由挂念起十一来,问道:十一今日有信来吗幽州可好 只要虞呈不妄动,十一镇守幽州有山有水,比在天都逍遥多了。夜天凌道。 十一这番逃婚可真不枉此行,卿尘抬头向着湛湛秋阳呼了口气:哈!多日未见,还真有点儿想他了呢。 哦夜天凌眼波动了动,隐带微笑,竟当着自己夫君的面想别人 纤眉高挑,卿尘转眼妩媚,挑衅道:就是想,怎样 夜天凌不动声色地笑着:小女子恃宠而骄,看来不立点儿家法不行了。 卿尘眼中狡黠,盯着夜天凌笑意盎然,趁他不注意猛然抽手,竟让他一把抓了个空:谨遵殿下令旨洗脸梳妆去,换衣服啊,你不准进来! 夜天凌倒也不追,只负手闲闲走去,戏谑道:还怕我看趁卿尘闻言脸红,身形一动便将她逮到怀中,反手掩了房门。 屋中笑声轻扬,秋叶随风,金灿灿地沐着阳光翩跹而下,舞尽缠绵。 一夜秋风紧,壅江水冷,长浪微退,露出峥嵘岸石。 自那日后,夜天凌下了严令,不准卿尘再靠近那火药分毫。令出如山,从斯惟云到冥执人人严守,自到山边去改进试验。 卿尘几次想偷跑去看,夜天凌却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无论何事都将她带在身边,害得她也只能跟着他,听他和唐初、卫长征等商量如何布兵,如何行军之事。 夜天凌此次只带了一万玄甲铁骑,加上本城守军,不过三万有余。他却要以这三万兵马,破西岷侯十五万东蜀军,奇谋险兵运筹帷幄,直叫卿尘看得咋舌。 蜀地秋冬并不十分寒冷,夜天凌理事的室内却因卿尘怕冷早早生起了炭火。卿尘倚在窗前坐了会儿,不耐烦地将手中书卷丢下,去拨弄铜炉中烧得通红的银炭,一边叫道:四哥! 嗯夜天凌看着案前文卷淡淡应道。 我去看看他们弄得怎样了吧。卿尘将目光从铜炉上空朦胧流动的热气中投向夜天凌。 不行。 那你和我一起去总行了吧。卿尘仍不死心。 前几天不是去过了吗 可是又过了几天了。卿尘可怜巴巴地托着腮,看着他。 夜天凌抬眸一瞥,眼中掠过丝笑意:心浮气躁的,自从到了蜀中怎么竟不像在天都那么安静了 你指望我待在别馆深闺画眉窗前描绣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啊卿尘道。 你夜天凌失笑,你昨天刚和唐初热火朝天地将我此次行军方略大肆研究了一番,各说各有理,哪有时间画眉描绣 最后还不是都被你给否了,害我白操心一番。卿尘道,坐得久了会冷,得出去活动一下才好啊。 冷吗夜天凌身上只着了件云青长袍,看了看那铜炉。 卿尘丢下盖子,绕到他身后环着他脖颈,不由分说便将手塞进去:你试试看! 指尖冰凉,夜天凌却只微微躲了一下,便任她暖着:怎么这么凉 倒是卿尘反而抽手出来:凉你干吗不躲 夜天凌一笑,伸手握着她:此处离东蜀军驻地太近,何况今日外面风大,你在这里陪我不好 卿尘被他语中那若有若无的温柔圈住,只能贴着他耳边笑说:好好好,我不过是看他们还没有进展着急嘛。 夜天凌微微侧头,道:等此间大事落定,我再抽空带你好好游玩。 卿尘点头,越过他的肩头往案上看去:四哥,这一仗你有几分把握 夜天凌眉目不动,淡淡道:十成。 哦卿尘撑着身子打量他,战事百变,岂能如此夸满西岷侯手中可是有大军十五万呢。 夜天凌目中掠过一丝微冷的光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西岷侯善勇无谋,一举一动尽在我眼中,十五万大军又有何惧哉待他兵葬壅江,才知后悔莫及。 沉敛里那份桀骜如兵锋慑人,若西岷侯大军甫动便以惨败收场,恐怕这四合之内无人再敢随虞夙妄图天庭,对北疆叛军将是沉重的打击。 案上散放着南宫竞今日快马传书,大军兵攻临安关数次不下,双方皆有损伤,卿尘心中泛起丝矛盾的苦涩。 夜天凌见她目光落在那军报上突然默默不语,倒笑说:放心,他定当破得了临安关。 卿尘微微一震:为何 中军兵占优势,破关不过是个时日问题而已。何况,虞夙亦会让他破。夜天凌淡淡道。 临安关是蓟州之咽喉,一旦破关,大军长驱直入,北藩岂不是兵败如山倒卿尘不解地问道,虞夙怎会容他破关 临安关外北疆寒冬,届时胜负难料。夜天凌微微闭目,虞夙此人老奸巨猾,又岂如西岷侯这么好相与 但久攻不下,粮草补给都将越发艰难。卿尘道,这临安关,不破也得破。 对。夜天凌只简单说了一个字,便不再言语。 卿尘亦沉默,却听到外面卫长征禀道:殿下,斯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殿下,王妃!斯惟云自外进来,步履匆匆,神色似惊似喜,风尘仆仆,显然刚从定峤岭赶回来。 坐下说。夜天凌道,定峤岭那边怎样 谢殿下。斯惟云在下首落座,道,那火药威力非常,比起烧石开山快了不下数倍,如此一来,南渠指日可成! 当真好用卿尘问道,究竟是怎么弄的,快说来听听。 斯惟云道:七分硝,三分硫,不用木炭而加清油、桐油、浓油、黄蜡、松蜡及干漆。初时也只能像在别馆一样炸开些松散山石,后来我寻了蜀中一家善做烟花的老工匠来,他研究过后,便改了些工艺,一旦点燃,当真石破天惊,开山辟岩如无阻碍。只是那引信和烟花的引信不同,老工匠还在改进,近日着实辛苦冥执了。 那照此来说,开凿南渠尚需多少时日卿尘问道。 斯惟云微一沉吟,道:怕是还得两月左右,殿下!话虽如此,但若军情不容耽搁,也无可奈何。 卿尘和斯惟云同时看往夜天凌。 夜天凌自案前站起来,负手静立,将墙上军机图看了半晌,稍后道:我给你五十日时间,此已是极限。 多谢殿下!斯惟云长身而起,深深拜下,神情激动。 时间虽极为紧迫,但青、封两州终于有望得以保全。人定胜天,这破山开渠之举,是保全两州百姓数万性命百年家园,亦是泽被蜀地功名千古的浩大水利构建,思之便令人热血沸腾。 惟云,若你能精测细量,自不同地方同时穿山开凿,或可事半功倍。卿尘伸手找出夜天凌案前备份的水利图,展开道,真正实地测量这些东西我就不懂了,便看你自己有几分本事能抢在西岷侯动兵之前。 臣知道!斯惟云语出坚定,定峤岭快得一分,殿下这里便多一分胜算。 夜天凌微微点头:五十日,只少不多,且不能耽误大堤完工,你去吧。 斯惟云长身一拜,不再多做停留,立刻动身赶回定峤岭。 案前的军机图上勾着几道浓重的红色,乃是连日来商定好的行军路线。几道箭头锋锐,蹙于壅水古浪河河段,转而与两路兵力相合,划往幽州,将同十一的西路军会师,过合州,取横岭,入北疆,兵锋直指临安关。 卿尘站到夜天凌身边,看着军机图上辽阔疆土,目光落在蜀中古浪河:四哥,如此无论如何也要引西岷侯出动,在此处渡江了。 先前既有弃卒保车的想法,只要西岷侯兵马在壅水河段,哪怕窝于青、封两州不出都可一举歼之,但现在很多地方都要重新思量布置。 不错,若要保两州无恙,唯有这道河段可行。再往下游,水分两渠汇入他途,便无用处了。夜天凌深邃的眸底锋锐微绽,唇间掠出一丝淡笑,待我亲自引军陪那西岷侯练练兵,给你看出好戏。